揮別舊的，與新一年的曙光相逢。臺東太麻里鄉的地名源自排灣族語 Tjavualji，意指太陽照耀的肥沃土地。這裡是全台灣迎向第一道晨光的地方，譽為「日昇之鄉」。排灣族人佔全鄉人口約27％，當地具有琉璃珠、十字繡和木雕等傳統工藝，透過技藝精湛的職人之手代代保存。

以琉璃珠來說，工藝師呂鈞與妻子鄭楚玄共同經營「角琉璃JIAO」。角，代表著新生與展望，也是呂鈞技藝生涯的起點。品牌視覺中的水鹿圖像，是工作室高掛的頭骨。來自工藝世家的呂鈞，返鄉後因為跟著投入琉璃珠文化，奶奶特別將這只水鹿頭骨送給他，象徵文化傳承的寄託。

鹿角在折斷後仍會重新長出，象徵著不斷延續的根。十多年過去，呂鈞如今專職於創作與教學。他說：「當我持續燒製琉璃珠，就會有學生前來學習；他們也會帶著自己的創作方式，繼續將琉璃珠工藝延伸出去。」

排灣族的祝福

琉璃珠是排灣族守護與祝福的象徵，同時代表擁有者的社會地位。在傳統排灣族社會屬於貴族階級的持有物，人們會透過琉璃珠的花紋、色彩、串珠方式與佩戴位置來辨識身分，過去更可作為婚嫁聘禮與土地所有權的重要依據。

傳統文化進入現代後，在尊重技藝根本的前提下，也融入更多工藝師的創意美學。呂鈞為台灣少數專攻紋路變化的工藝師，他擅長對比色的創作形式，常以兩種色彩為風格展現，讓人能在小巧的琉璃珠中清楚看見勾紋的細緻度。作品《墨嶼 · 墨語》是黑白雙色組成，利用傳統花紋勾勒出島嶼在歲月中的流動歲月。

在角琉璃的推廣理念中，呂鈞希望琉璃珠走入日常，成為容易搭配的生活配件。不必拘泥於整串項鍊，而是以多樣的配件融入穿搭。另一件替藏家客製的作品《起點》，有長鍊、頸鍊、手鍊與耳飾等不同形式，讓琉璃珠以更貼近生活的方式陪伴使用者。

琉璃珠的製作過程

角琉璃工作室將玻璃棒按透明與不透明分類，總共有八十五種顏色。不論哪一種顏色的玻璃遇到平均800度到1000度的高溫，在火光中都是呈現橘紅色的樣子。玻璃棒熔化掉的黏稠膏狀慢慢在另一根耐熱鐵棒上緩慢旋轉，將顏色層層勾繞重疊。呂鈞一邊示範一邊說明：「不要讓膏狀往下掉。這時候不用急著把形狀繞得很完美，做不好只要重新加熱，都能夠補救。」

隨時也要注意玻璃棒與爐火的距離，離得太遠，玻璃一冷卻就容易斷裂。接著在石墨碳板的兩側平面來回滾動，調整珠型至甜甜圈的輪廓，也可以平均壓薄至長型的琉璃珠，抑或透過角度創造柔和的弧度。呂鈞叮嚀，操作過程力道越輕越好，塑形是一連串試探的過程，不用想著一次到位。

琉璃珠的製作工具會因工藝師喜好而異。呂鈞平常會逛五金行尋找適用或方便改造的工具，像是鉗子可以細膩地抽取玻璃絲，刮刀也能拿來調整形狀。當琉璃珠的基底完成後，接著要在上頭勾畫圖騰線條。

這時會像握筆般地握住玻璃棒，讓液態玻璃黏到珠身後，再順勢移動方向。因為熔化速度快，下筆不能猶豫；若在同一個位置停留太久，圖案就會越點越大。或是事先在紙上畫好草稿，再依照花紋進行臨摹。但無論是隨性派還是計畫派，呂鈞提醒，琉璃珠的創作與繪畫功力沒有直接關係。琉璃珠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，往往要等到完全冷卻的那刻才見真章。建議多運用深淺不同的顏色，讓色彩彼此襯托，相互彰顯。

工藝師平時會參考玻璃工藝書籍，或依照排灣族身分所屬的紋路創作；一般民眾體驗時，則可以把它想像成咖啡拉花，單純勾勒心中想像的輪廓即可。工作檯上放著一個保溫盤，裡頭裝有磨成細沙狀的貝殼粉，完成的琉璃珠會放進去緩慢降溫。玻璃若在加熱與冷卻的過程中溫度變化過快，容易因熱脹冷縮不均勻而碎裂，所以刻意泡水或吹風都會增加風險，讓它慢慢降溫才是最安全的方法。

每顆琉璃珠都是新年新期望

呂鈞傳遞琉璃珠之美的方式很多。除了受到各地工作坊邀請授課，他也在原住民族學生資源中心辦理課程；工作室本身則提供工藝培力班與一般民眾的單次體驗。培力班以三小時為一堂課，連續十堂的密集訓練，手把手帶領初學者掌握基本圖紋勾畫，並逐步摸索個人的創作風格。掌握訣竅後，進階課程會再傳授琉璃珠的特殊效果。

一般體驗課程從單人到團體皆可預約。在工藝師的逐步指導下，參與者可以親手燒製屬於自己的琉璃珠，現場能將作品結合手環或項鍊。過程中由角琉璃的楚玄協助側拍，最後提供一張拍立得帶回家留念。有個家庭每年都會來角琉璃報到，小朋友從小學一年級開始，年年燒製一顆琉璃珠，如今已經快要小學畢業，年年心願最終串成一條充滿成長記憶的作品。

新一年的祈福紋路，工藝師呂鈞讓琉璃珠文化跳脫既定樣態，非族人也能夠欣賞那份難以預期的色彩驚喜。每一種顏色，只要是自己喜歡，都是日子裡最好的色彩。

 

 

 

（下港女子 作家）


楊甯凱


粉絲專頁「下港女子」創辦人，以真誠的角度書寫地方風土民情，著有：《裏嘉義：從藝文空間、巷弄小吃到山海風景，走進在地人眼中的生活角落》一書。以真誠、溫暖的角度，書寫旅途的真實樣貌。